每天早晨七點，在中國檢驗檢疫科學研究院內，一位雪鬢霜鬟、精神矍鑠的慈祥老者幾十年如一日地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他就是已近耄耋之年、伴著新中國成長起來的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檢驗檢疫科學研究院首席科學家龐國芳。

2014年，一條消息震驚了化學界，龐國芳收獲了美國分析化學家協(xié)會頒發(fā)的“AOAC哈維–威利獎”，成為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中國學者。今年，他又獲得了“AOAC25年會員服務獎”，并收到了組織贈與的印有AOAC標志的珍貴手表。“這是用寶貴的時間堆積起來的獎，也是國際上對中國檢驗檢測水平的肯定。” 他把手表從手腕上取下展示，眼睛瞇起來笑著介紹道。

1968年，龐國芳畢業(yè)于河北大學化學系。1982年，他從河北大學調入秦皇島檢驗檢疫局技術中心，從此便與檢驗檢疫結緣。四十年來，龐國芳致力于食品科學檢測技術理論與實踐的研究，在農藥等化學污染物殘留微量分析技術領域做出了開拓性的工作；一共研究制定了141項國際、國家檢測技術標準；在國內、國際出版食品安全檢測技術論著10部，為食品科學技術進步做出了突出貢獻。

為中國發(fā)聲

“要說檢驗檢疫技術的發(fā)展，我親歷了氣相色譜─液相色譜─低分辨質譜─高分辨質譜四個階段，也見證了在農產品檢驗檢測上與國際接軌的歷程。” 一談起檢驗檢疫四十年來的發(fā)展歷程，龐國芳便如數家珍地聊了起來。

1992年，日本因稻谷欠收，需緊急從中國進口110噸糙米，而其中要檢測的農藥殘留項目多達60余項，包括擬除蟲菊酯類的農藥多種，這也是第一項日本委托中國“操刀”的檢驗檢測項目。由于龐國芳所在的秦皇島檢驗檢疫局具有多年的技術儲備，具備當時較為先進的氣相色譜檢驗技術，任務自然就落到了他們身上。

可是，實驗還未開始，困難就先找上門來了。氣相色譜法在對組分直接進行定性分析時，必須用已知物或已知數據與相應的色譜峰進行對比，或與其他方法（如質譜、光譜）聯(lián)用，才能獲得直接肯定的結果。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由于中國許多標準都尚未擬定，標準品很難找到。

辦法總比困難多。“我們找到當時由日本人經營的京廣大廈，張家李家挨個拍門詢問，而后又到了南京、上海的外貿公司大量購買，最終解決了這一燃眉之急。” 龐國芳回憶起那段經歷仍歷歷在目。

應美國分析化學家協(xié)會AOAC之邀，龐國芳組織人員開展了農產品中擬除蟲菊酯農藥殘留檢測方法的研究項目。從1994年開始，龐國芳等人對擬除蟲菊類農藥多殘留展開了系統(tǒng)研究，發(fā)表了7篇論文。也是在那一年，他正式加入AOAC國際標準組織，學習先進的經驗技術，為中國發(fā)聲。

4年以后，他組織了6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4個實驗室參加了農產品中擬除蟲菊酯農藥殘留檢測方法的協(xié)同研究，在國際上建立了AOAC標準方法，開創(chuàng)了中國學者研究AOAC標準方法的先河。

多服務一公里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作為中國進一步開放的14個沿海城市之一，秦皇島吸引了大量外商入駐，由秦皇島加工的肉雞十分受到青睞。但是因為肉雞中一種獸藥氯羥吡啶殘留不能檢測，成為中國肉雞出口的卡脖子問題。

當時的國內市場，養(yǎng)雞戶以散養(yǎng)戶為主，收購的肉雞大多不合格，這讓加工廠總經理急了，一連好幾天都沒走出龐國芳的辦公室。

“雖然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可是我們又多服務了一公里”， 1991年，接到任務的龐國芳帶領團隊對比研究了當時世界三種方法的效率，克服了傳統(tǒng)氣相色譜使用致癌物質重氮甲烷的弊端，研發(fā)出了離子交換—液相色譜—紫外檢測新技術。隨后在肉雞加工廠畫出了一個區(qū)域，養(yǎng)殖了500只雞進行試驗。“經過反復確認，最終發(fā)現(xiàn)氯羥吡啶在停藥后的第8天，肉雞體內的殘留物可代謝掉大部分，達到安全出口標準。”龐國芳說。

攻克這一技術難點后，加工廠迅速按照龐國芳的方法進行操作，肉雞成功打入國際市場，營業(yè)額由原先的8千萬迅速增長到15個億。時任AOAC首席仲裁專家、加拿大食品安全局馬克尼爾博士主動向龐國芳提出：“你們液相色譜技術已經爐火純青，不如再建立一個AOAC標準方法吧。 ”

1997年，AOAC委任龐國芳作為這項研究的導師。按照AOAC的要求，他用了4年時間在實驗室又做了方法經久耐用性的一系列實驗研究。2002年，龐國芳組織10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8個實驗室參與協(xié)同研究，建立了第二個AOAC標準方法—雞組織中氯羥吡啶殘留離子交換—液相色譜—紫外檢測方法。

走在世界前列

茶葉是世界三大飲品之一，中國有五千年的飲茶歷史。“作為世界產茶大國和茶葉出口大國，中國茶對世界的影響巨大，茶葉生產安全應該讓公眾放心。”龐國芳說。

自2006年起，龐國芳團隊對茶葉農藥殘留分析方法學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設立了8個研究專題，歷時4年，獲得研究數據51萬多個，解決了茶葉中數百種農藥殘留同時提取凈化的一系列難題，為組織AOAC國際協(xié)同研究創(chuàng)造了條件。

2014年，在AOAC農藥殘留分析方法專家評審會上，由龐國芳院士主持，組織11個國家和地區(qū)30個實驗室共同參與的 “茶葉中653種多類別多品種農藥化學污染物殘留GC-MS，GC-MS/MS和LC-MS/MS高通量分析方法” 研究項目，全票通過AOAC方法專家委員會評審。至此，歷時6年，龐國芳院士主持的第三項AOAC方法研究獲得成功。

“在這個領域，我們的研究已經走在了世界前列。”龐國芳自信地介紹。

目前，龐國芳已帶領團隊研究建立了世界上常用的1200多種農藥和化學污染物的一級和二級精確質量質譜數據庫，并為1200多種農藥建立了自身獨有的“電子身份證”——電子識別標準。高分辨質譜檢驗方法的應用實現(xiàn)了由靶向檢測向非靶向檢測的跨越，由物質標準向電子標準的跨越，實驗過程實現(xiàn)了數字化、信息化，評測時間大大縮短。

“通過這種技術，可以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行監(jiān)督抽檢覆蓋范圍之外的未知風險點，為落實‘查的全’、‘測的準’的要求，提供了靶向和數據支撐，將大大提高我國食品安全水平。”龐國芳說。

“我們在國際上是拿數據說話的。”近年來，中國的檢驗檢測聲音已經成為了AOAC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使用中國標準方法的國家也越來越多。龐國芳帶領團隊研究出世界常用1000多種農獸藥高通量樣品制備與檢測技術，居國際領先地位，得到國際同行認可和重視，并在國內外得到應用。

“一個科技工作者的脈搏跳動要與國家需要、人民需要一脈相通，與國際接軌相連，創(chuàng)新是一個科技工作者的天職。要敢于迎接挑戰(zhàn)，解決國家急需，人民急需，就是最大的創(chuàng)新。” 談及未來檢驗檢疫技術發(fā)展方向時，龐國芳認為，還是應該從人身上功夫，從血液檢測中，反觀農產品中藥品殘留對人體的影響，以保障人民健康。這對于一直從事食品科學檢測的龐國芳及其團隊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目前，龐國芳和他的團隊也已開展了相關研究。（楊嵐）